THE SUNRISE MASS 日出弥撒·第一章

意识流慎入

原创人物预警



第一章

长长的玻璃窗里只有一丝天际的鱼肚白,笼罩着地平线上黑色的峦影,明亮的室内反光让这一切更加看不真切。办理完行李托运过完安检,小小才得以看一眼此刻的机场窗外,可是还没有日出。

此刻时间是早晨五点,灯火通明的城西机场不算特别繁忙,却已经有不少远行的人们来往。不久前在安检口送行的世勋与他们道别,隔着栅栏紧紧地拥抱,在奥古斯都的影响下,世勋还亲吻了每个人的脸颊。机场唯一一个航站楼的候机区并不大,大家找了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凯亚去为大家买咖啡,她的金发消失在一个拐角时伯贤毫无遮拦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下垂的眼角里渗出泪来。

『好久没有起这么早了,』伯贤揉着脸颊砸吧着嘴,因为睡眠不足脸色显得有些白。他弓着腰坐着,环顾着四周,苍白的灯光照耀着静止的店铺,所有人们都昏昏欲睡。同行的年轻人们中只有辰比较精神。他低声和伯贤聊天的同时留意着告示牌上他们飞往奥斯陆的航班时间。

坐在小小身边的小汐捂住了一个哈欠,靠在小小的肩上闭目养神,小小则凝视着灰黑的窗外。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长达将近二十四小时的旅途,到达奥斯陆之后还有两趟飞行——特罗姆瑟和斯瓦尔巴群岛的朗伊尔城。凯亚端着热饮回到他们身边,和奥古斯都加入了伯贤和辰的聊天,飞进小小耳朵里的只言片语告诉她他们在讨论极光。温暖的咖啡滚过小小的食道,安抚她因为睡眠不足、寒冷、黑暗和没来由的压抑情绪而不适的肠胃。各色灯光闪烁的停机坪彼岸是昏黑的原野,因为过去一天里潮湿多风的天气而更加萧瑟。田野上的树木因为常年凛冽强劲的风而只往一个方向生长,春天还没有到来,它们只是凄凉的骨架。伯贤和辰振奋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黑暗的天际并不能让小小联想到灿烂的极光。

因为登机口调换他们来回换了好几个地方。时间已为早上七点,太阳还没升起,只有斑白天光洒入他们最后的登机口,喧闹的人群中伯贤从包里掏出一板牛奶果仁巧克力,沿着沟壑掰开分给大家。人们都已起立,手持护照准备登机。凯亚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确定所有人都跟上了没丢东西。登机桥里漫长的等待,机舱里的人群和狭小空间让年轻人们多多少少有些焦躁。坐定后,辰立刻闭上眼睛进入睡眠,伯贤将最后一块巧克力给了因为不适而微皱着眉头的小汐。小小在座位上安顿好,发完报平安的短信,系上安全带后望着舷窗外。地面上的水洼在风中泛起细细密密的波澜,灰色天空下远方的峦影刚好能看见轮廓。

飞机动了起来,准备起飞。小小解下围巾缓解胸闷感,深深嘘了一口气。这场和朋友们同行的旅行无比让人期待,但是这个冬天过后,乘飞机旅行并不是小小最喜欢的活动。

正如艺术家戈姆里说的,最能表达现代人的动荡不安的事物就是这些硕大、充满噪音而不舒适的民航飞行器了。占领了原本信仰中只有神明才能拥有的视角,人们最直观地感受大地的苍凉震撼。在差点失去世勋,和守护远方的朋友死亡之后,小小只想要橡树细叶榕小屋里,炉火旁的一条毯子一本奇幻小说,柔软的豆包沙发和放了足足半杯格拉汉姆全脂鲜奶的浓郁热茶——艺兴在沙发上打瞌睡,手机里小汐正在对话框里输入。没有过去使她悲伤,没有未来让她牵挂,朋友们就是她拥有的一切,窗前视线的尽头就是宇宙的边疆——她只渴望和平安宁,别无他物。

朋友们似乎也和她一样,或多或少地受到了这些事情的影响,睡眠不足和旅途劳顿都让他们感到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真不知其他人们感觉如何。她又想到还有些病弱的世勋,这天早晨坚持起来送他们。引擎轰鸣声中她不由地环顾着周围,她身边的小汐已经睡熟,窗外的厚云完全遮蔽大地,反射着刺眼的白色亮光。正当她准备将遮光板拉上、囫囵睡一觉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要吗?』坐在她后面的伯贤将手伸过椅背间的缝隙,递过来一块有些变形的牛轧糖,『有点压坏了,但是味道没变。』

『谢谢,』小小感激地接过来,心里有些惊异伯贤居然准备了这么多甜点心。椅背中间露出伯贤的一只细长的下垂眼,充满笑意地望着她。小小嚼着奶糖时,伯贤站起身来,支撑在她的椅背上俯身看着她,这样小小不用扭过头也能看见伯贤。『我们到了奥斯陆的时候,就能好好透透气了,』伯贤说,『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天气都非常好。』

『你不像是会看天气预报的人啊,』小小饶有兴味地说,想起了许多次伯贤被困在雨雪冰雹里的经历。

『但是灿烈会啊。』伯贤笑得更开心了,转头望向小小关闭的遮光板,『我们应该已经飞到能看到北欧大陆的地方了,我们看看吧。』

拉起遮光板,他们的眼睛花了好一会才适应明亮的天光。舷窗外,一望无际的蓝色北海上投撒着高积云的深色阴影,白色光芒像是来自北极的冰川。顺着伯贤手指指向的方向,小小看见海洋和天空的深处,积雪的大陆边缘勾勒着无比细腻的深绿色线条,画出港口和峡湾。他们向着北方天际寂静而深蓝的极夜徐徐前进,渐渐能辨认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南端被初生红日照耀的轮廓。

『太棒了,不是吗?』伯贤的声音在小小的头顶响起。

小小顿时觉得焦躁和不适都得到了舒缓,这种感觉似乎超越了口中奶糖的香甜和壮丽风光带来的震撼。伯贤抱着胳膊撑在她的椅背上,垂下头来笑眯眯地望着她。

***

疲惫不堪的世勋回到家中补眠,睡到午饭时间才起身,却收到守护的消息告诉他不必麻烦来他的公寓帮忙了。于是整个下午,世勋大衣帽子围巾手套一样不落地出了门,去凯家看了看小狗们,便在古城区散步。他在圣约翰公会教堂的墓园里小坐休憩,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听麻雀歌唱。紧接着他收到了艺兴请他去小屋吃晚饭的邀请,便去秀珉的店里买了巧克力。辰不在只有秀珉一个人,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是很忙。灰白的天色不易察觉地开始变暗时,世勋已经在城中主公路旁的解剖学院博物馆车站等车了。

因为感冒还未痊愈,艺兴没有去为朋友们送行,只是半夜起床为他们熬了燕麦粥,里面搁了蜂蜜、苹果和桂皮,让他们吃点东西垫肚子再去赶飞机。睡眠不足,披着晨衣在小屋里上上下下,在寒冷的室外为他们将衣箱搬上车,完成这一切准备回到房间里继续睡觉的艺兴头痛欲裂。难受了一天下来,看到世勋确定来吃晚饭的消息才松了一口气。他半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室内非常冷清,艺兴没有力气和精神起来生火。朋友们都离开了,书房的门缝里没有小小伏案写作的灯光渗出,安静的楼道间没有奥古斯都心血来潮地歌唱,屋里的寂静空旷让艺兴窒息。

世勋到来后,炉火、巧克力、热茶和陪伴让艺兴感到好了许多。他们放着莫扎特的协奏曲,听到第三乐章,单簧管吹奏着欢快的回旋旋律时来到厨房里做饭。艺兴倚着墙照顾着锅里滚煮的意大利面,世勋在嘶嘶作响的黄油和蒜泥里撒下洋葱、芹菜末和牛肉,耸着肩朝艺兴一笑。

『给两个人做晚餐的感觉真好。』世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艺兴才忽然想起来,让他沉闷不已的独居生活世勋早已习惯。不知是不是因为黄铜炊具的反光,世勋苍白的脸色泛起玫瑰色的红润。世勋一边煸着锅底渐渐变软出汁的蔬菜,一边指挥艺兴将帕尔玛森干酪削成碎屑,叮嘱着他不要弄伤手指。晚餐终于端上小桌,浇在面上的酱汁色泽喜人。艺兴感到饥肠辘辘,脸上也笑出了酒窝,世勋不慌不忙的将干酪屑和罗勒叶撒在盘子中。

整张CD播放完毕,艺兴花了一阵子才能适应室内的寂静,可是世勋的刀叉碰得瓷盘子叮当作响。『他们现在应该快到了吧?』世勋问道。

艺兴不由得望向窗外,天色早已漆黑,窗玻璃上是明亮室内、世勋和艺兴自己的影像。束起的窗帘旁,壁炉上的旅行钟告诉他们此刻才刚过晚上六点。

『应该才到特罗姆瑟,去朗伊尔城的航班还要好久才起飞呢。』艺兴回答道。

『直观看来朗伊尔城其实也不太远,为什么要飞这么久?』世勋问。

『因为要转机,』艺兴起身收拾着碗碟,『奥斯陆、特罗姆瑟和那几个北方城市去朗伊尔城的航班每天只有一班,所以也没办法,很被动啊。』

世勋起身,并没有可干的活儿,但他还是跟着艺兴来到厨房里,继续说道:『那么他们可以在这好几个小时的等待里去市区玩一下吧,听说特罗姆瑟的北极教堂不容错过。』

『你让我想起了凯亚,』背对着世勋弯腰往洗碗机里放盘子的艺兴笑开来,『她给我们看过一张图,冬天时在她家乡赫尔辛基市的集市上一张广告牌这么写:「没有哪个精神正常的人会在十一月来这里——除了你这个彪货。欢迎来到芬兰。」』世勋还没反应过来艺兴的意思,后者关上洗碗机的柜门,直起腰来,拍了拍世勋的脸颊:『先不说机场到市区要很久,现在特罗姆瑟还是没有多少白昼,又冷又黑,换你你也一定不愿意拖着大小行李、想着不能错过的航班、还冒着严寒出门吧。』

世勋的眼睛再次笑成了月牙。艺兴心里却感到珍贵的、沉甸甸的愉悦安宁。这个孤独安静的日子因为世勋的到来而变得美好了许多。艺兴深知这年的冬天显得格外昏暗是因为他们被迫面对死亡的阴影,而此刻世勋依旧站在他面前,没有在秋天的疾病中死去,能为他做晚餐,跟在他身后聊天。如果没有了世勋,这一天里他自己一定会昏沉睡去,醒来再次面对昏暗而充满悲伤的世界。想到这里,艺兴感到自己加倍地爱着世勋,如此强烈的情绪让一股炽热的暖流从胸口涌上来。

『艺兴哥,你没事吧?』世勋有些慌了神,『你怎么哭了?』

艺兴低下头,徒劳地擦着眼泪,身体却向世勋靠近。『我们拥抱一下吧,』他抽噎着轻声说道。

世勋什么也没有说,伸开细长的双臂将艺兴圈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颤抖的肩膀。世勋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毛衣蹭着艺兴湿漉漉的脸颊,他将世勋抱得很紧很紧,唯恐再次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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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赫尔辛基的横幅广告不是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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